父亲做人的底线

刘平生，2015年4月5日于北京

父亲的离去让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两袖清风。父亲曾经跟随陈毅万里们从新四军到三野，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江苏转战山东，从解放南京再到解放上海，也算是党高级干部。但父亲离去时留给我的仅仅就是两部手稿，一是《做人》，一是应我要求写的《自传》。这两部充满修订笔迹及渐渐泛黄的书稿就是我得到的遗产。对一个一直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我，这也许是最好最珍贵的遗产了。

父亲是有资格写《做人》的，因为他做了一辈子好人。他虽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资产，但给我树立了一个做人的榜样。在父亲诸多做人的行为准则中，廉洁是他的准则底线，而绝不是追求的标准。在他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一生中，在他的在各个政治运动的正确与错误中，从来没有突破过他做人的底线－廉洁。他对底线的坚持往往会让我面对生活“常识”而感到受到了“伤害”，也对我的“顺利”发展产生了诸多的“障碍”。父亲的坚持也许在常人眼里是不近人情。例如，我小时读干部子弟学校时一直穿着母亲手工缝制的衣裤和鞋子，算是学校的异类。这做法一直保持到我考上我国第一届硕士研究生。与我认识的所有人不同，我结婚时没有举行婚礼，没有收过一分钱的礼金。这事至今还时不时被朋友调侃。父亲直至离开时也坚持了他做人的准则，没有追悼会，我们也没有提任何要求。令亲属们非常不能接受的是，我们按他的要求，父亲火化时仍然身着平时旧衣裤。正因为这些，父亲的底线从我开始的被迫接受、进而到我的进一步理解、最终转变成了我的做人底线。父亲离去时，对我坚持他做人的底线是没有任何遗憾的。我也将努力保持不去突破这个底线，并争取让我的子女也遵守这个底线。

近年来，这个做人的底线一再被腐败分子们快速突破，这大大地威胁到了父辈们一生为之奋斗而未竟的事业。父亲在世时对腐败的快速蔓延常常心急如焚，除掉以身作则和大声疾呼外，基本是无能为力的。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和我讨论最多的就是怎么反腐倡廉，以及他对反腐不力的忧虑。我们常常讨论怎样用法律和规章制度来约束人类的行为，也常常探讨教育程度和生活工作条件及环境如何影响和改变人类的思维方式和社会活动。很显然，父亲对他对我从小到大的影响力一直是充满自信的。他认为虽然法律和规章制度是保持廉洁的根本，但工作环境和家庭环境的作用也不能被轻视。做好人更多的是自主行为，不做坏人则是一个被动行为。法律和规章制度主要用于强迫人们不去做坏人，而很难帮助人们去做好人。廉洁只是不违法乱纪而已，只能是做好人的底线。对于父辈们的理想社会，仅仅被动的廉洁－反腐败是远远不够的。以法律和规章制度为底线，学会做人，学会做好人，才能根治腐败，才能奠定现代社会发展的基础。

基于父亲一生的经历，及面对社会的现实，父亲写下了《做人》。父亲希望籍此教育和帮助他的后人。本着父亲的愿望，我自费印行了50本，分发给了亲朋好友，希望父亲不但能够影响我，也能影响到我们的亲朋好友。自从父亲离开后，我多次想提笔写点回忆和纪念文字，但往往被科研和教学工作给耽误了。这次利用清明假期写下这篇短文，算是对父亲的怀念，及父亲《做人》的序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