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奶 奶

（家风故事）

我的奶奶姓赵名松珍。太祖爷之所以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象松柏一样坚韧，风吹不落，雨打不蔫。太祖爷三兄弟只有奶奶一根独苗，是那时第三代的单传，大家都视奶奶为掌上明珠。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六岁那年，太祖爷爷和太祖奶奶相继离世，一下子奶奶从天上跌入地狱。此时的奶奶体会到了没妈的孩子象根草，如水中的浮萍，在无边的水面上随风飘荡，无处生根。奶奶是跟着婶婶长大的，毕竟不是亲生，生活起居就淡然了些。据奶奶说，七岁那年的一个晚上，一条毒蛇爬到她床上，在左手无名指咬了一口，毒性发作，天亮时已浑身浮肿，不省人事。后经抢救，才勉强捡了条命。如果当初没有了奶奶，那就没有了父亲，更不会有我。时至今日，每当想起这件事，都会令我不寒而栗。

一九四九年我的家乡澧州城解放。此时的奶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口齿伶俐。乡亲们推举她当了妇女队长，带领一帮大姑娘、小伙子给解放军送军粮，送军鞋。部队首长见奶奶工作积极，有心招她入伍，奶奶当时高兴地答应了。但回到家，家族的人怎么也不同意，说奶奶是家里的单传，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她地下的父母交代。为这事奶奶后悔了一辈子。我想奶奶当时如果参了军，我就有了一位军人的奶奶，奶奶又将是另一种人生。虽参军不成，但奶奶这种花木兰的精神和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拼劲深深影响着我们，激励着我们，感染着我们。在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的年代，奶奶能有这种气魄和胆识是何等不易。

二十岁那年，经人介绍，奶奶嫁给了爷爷。爷爷家还算殷实，少年时在学堂读了几年书，能算会写，后来成了国家干部，一直在县城二轻局工作。本应该在县城生活的奶奶响应国家的号召，回到农村独自养育父亲他们五个儿女。为了不影响爷爷的工作，奶奶干工分和养育孩子的重担一肩挑。那时国家还比较困难，尤其是三年困难时期，奶奶拖着一帮儿女，和当时全国所有农村人一样，历尽了生活的艰辛。吃的是野菜饭，穿的是补丁衣，有好点的东西，都要让孩子们先吃。当时农业生产工具、技术还比较落后，体力劳动相当繁重，天黑收工是常有的事。奶奶因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加上营养不良，瘦得吓人，病倒过好几回。记得奶奶跟我说了当年一件非常凄苦的事。那天是奶奶的生日，劳累了一天的她在家生火做饭，洗锅时不小心手被锅沿扫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钻心的疼，想着生活是如此的艰辛，奶奶伤心地哭了，哭自己命苦，哭地下的父母为何不接她走，一生顽强的奶奶此时近乎崩溃。就是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奶奶在农村独自拉扯大了五个儿女。每当想起这件事，我都会感到心痛，泪眼朦胧，被奶奶这种与命运抗争的精神所感染，所激励。

独立自强的奶奶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她这种精神也熏陶、感染着我们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那时的农村没有休息天，除过年放三天假，其他休息天就要盼着下雨了。每逢下雨天，村里的乡亲都知道奶奶心灵手巧，大家吃完早饭，赶紧聚集在奶奶家，大姑娘、小媳妇挤满一屋。有听奶奶讲故事的（奶奶小时候曾在私塾念过书，如今三字经还能倒背如流，古戏过目不忘），讲三国，讲祝英台；有找奶奶给自己孩子剪鞋样的，只要说出自己的孩子多大，奶奶会一剪成型，按她的鞋样做出的鞋，大小刚好，且十分养脚。在奶奶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感召下，如今当老师的姑姑也经常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 

奶奶是个家教极严的人，她常说：一定要多读书，有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风吹的不要，浪打的不收（意指不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就不能据为己有），那时我家祖屋就住在生产队的仓库边上，她教育父亲几个绝不允许将集体的财物往家拿；对人要有礼貌，尤其是对长辈；要学会接人待物，做事说话要得体；男孩不要小心眼，要胸怀大志，女孩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嘻嘻哈哈，要矜持自重。实践证明，多读书、不拿公家的财物、尊重长辈、说话得体、男孩胸怀大志、女孩矜持自重这些宝贵的家教家风后来都成了我们的精神财富。家庭就是圃，孩子们是苗，家风就是那润物细无声的小雨点，苗只有在雨露的滋润下，才能健康成长，孩子只有在优良家风的熏陶下，才能出类拔萃。七十年代父亲参军，当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奔赴祖国的边疆伊犁地区，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热血，复员后成了人民教师；大伯和三叔进了氮肥厂和纺织厂，两个姑姑一个是人民教师，一个是光荣的军嫂，大家都算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我的出生给家族增添了无尽的欢乐。我是奶奶的第三代里第一个出生的，据说小时候乖巧伶俐，十分讨她喜欢，奶奶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而这一带就是十四年。奶奶教我做人，首先从饭桌礼仪开始，奶奶常常对我说： 食不言睡不语、吃饭时不能翘腿、筷子不能放在碗上、夹菜时从离自己最近的开始、盛饭时从锅边开始等。虽然有很多规矩要遵守，但正是因为这些传承才让我更好地成长。今天，我也养成了乐于助人、艰苦朴素、勤俭持家等好习惯。奶奶教我的饭桌礼仪、家教等，我将传给女儿，虽然她年纪小，不能很好理解其中的道理，但还是照着做，我想这就是家风的传承吧。

记得读高中时学习紧张，无论放学多晚，饭、菜、水总是热的，奶奶生怕我吃不好，想着法给我做好吃的。睡觉是我睡下了，奶奶才睡。奶奶逢人就说，她和我有缘，她养了一个好孙女。我也没有辜负她的厚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大学，读了研究生，找到了理想的工作。如今我已为人妻、为人母。做了母亲才知道奶奶生活是如此不易。如今的奶奶已满头白发，岁月留给她的是满脸苍桑。前年春节她得知我要回家过年，一大早就到屋旁等待，不小心把左腿摔了。虽然治愈，但至今仍行动不便，为此我满心愧疚。俗话说，只有瓜恋籽，没有籽恋瓜，奶奶并没有得到我的照顾。去年回家过年时，我要接她来北京住一阵，看看天安门，看看升国旗，好好孝敬她。可奶奶却说，你经济也不宽余，工作也忙，影响工作添麻烦不好。执意不肯来北京，我只好作罢。

奶奶今年已八十七岁高龄，每逢春节回家，奶奶还时不时和我聊聊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非常乐于聆听她的一言一语，因为那正是我们家的好家风。家风正，则家庭和谐。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将“多读书、不拿公家的财物、尊重长辈、说话得体、男孩胸怀大志、女孩矜持自重”这些宝贵的家教家风，传给我的孩子。我们由衷的希望奶奶能健康、长寿，作为后辈，我们也一定不辜负奶奶的殷切希望，将奶奶传给我们的好家风一代代传承下去。

中科院设计院    

谷芬供稿     

                                                                                 2015年3月30日